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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6/9 15:39:00

九年前,我的身体遇到一点麻烦,需要做个小手术。当时没有觉得有多严重,事后细想,后怕,于是各种悲悯自怜。现在来看,没啥大不了。只要没有把我打倒的灾难,都是老天对我的成全。

年3月16日周五晴

曾有个小姑娘说:“我的理想是当个退休人员。整天看看电视,逛逛街,没人督促学习。”一不小心,我就实现了这个理想。

或早,或晚,我都趴在阳台看学生放学,那一路的熙熙攘攘里有我的姑娘;我还看上班的人紧紧张张,那慌忙的人群里有我的同事。何曾想,他们都成了我眼里的风景。想一想,我曾经也吃得快,跑得忙。不知那时的我又是谁眼中的风景?难怪我姥爷四兄弟名字中都有“慎”字。人要慎的岂止言行,难道身体不也是要慎用吗?莫透支,莫精疲力竭。我反思,前面的日子里,我是不是涸泽而渔?拼命做事,日夜不闲,吃的饭菜在胃里囫囵着,心里永远充斥着琐事。我想,我怕把身体用亏了,它才罢工了。这样想想,休养就心安理得。

放学时,女儿或三人行,或是两个人,我的目光随着她,她却浑然不觉。小姑娘,或奔跑如小鹿,或你推我搡,总没有安安稳稳走路的时候。想到这里,我又笑了。要是她一个人规规整整走着,我看到眼里,怕就是孤孤单单。人啊,病时总是思虑万千。病促人思,也是好事。

学生打电话,他们要来家里看望我。拒绝怕伤情。索性请来。

来了几个代表,班上所有同学都写了书信。这样快节奏的年代,看到手写体的书信,我很感动。这不是应付性的写作文,这是他们的担心和关心。纸短情长,他们心思细密,文笔动情。书信的纸张各异,有的图文并茂,有的剪贴了笑话,有的折了纸鹤。我想起一句老话:功无枉费。这一届学生,我接上还不到一年,可他们已经认可我,期待我。

我再一次肯定自己,工作十多年,我还喜欢做一个教师。

年3月17--18日周六--周日大太阳

暖气要停了,就证明天气要暖和了。终于出了两天大太阳。房间满满都是暖洋洋,飘窗,阳台是明媚阳光,心情也好了起来。

自由地在房间的角角落落走。每一处都仔细地看。可想看书,想看电影,都被禁止。母亲说:好歹是做了一次手术,要忌顾好,可不能落下病根。我怀念百无禁忌的日子。

每个家都会有难念的经。我是那个难念的“经”吗?好像不是。但是家里就是有些摩擦,无非是照顾病人的语言、行为,上升到理论就成态度、思想。我扮演的是病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至于其他,随它去吧。睁只眼闭只眼,任他明月抚松岗。心里算着,什么时候我能健步如飞,矛盾就迎刃而解。求人不如求己,菩萨如是说。

周末,女儿很乖。她交天然气费迟了,给我买耳机,被老板忽悠了;买胡萝卜的时听信卖菜者言,买回小拇指般细细的萝卜样。总之,她做事的态度积极,我就满意。病人孩子早当家。她还做了两次蛋糕。翻书本查做法,蛋清打发至半凝固,我都惊奇。她撒坚果摆成双层,蛋糕很不错。孩子,就在大人放手时成长。

我开始用笔写字,在厚实的纸上,笔尖愉悦地穿行。写的都是短句子,自己觉得有哲理。枕头边放这么一个东西,睡不着觉的时间就可以消磨。想起李贺的锦囊,那是心得偶得,是佳句。我写的是胡言乱语,却是天成:

莫名其妙地生,一定要顺理成章地走。

需要菠萝的时候,递来的是苹果或者香蕉,人都会失意。

等待天亮比等待花开的心情要糟,前者充满迷茫,后者充满希望。

寂静的夜里,钟表是唯一醒着的,路灯睡眼惺忪。只有我在寻找光明。

别人如何对待我,都是别人的事情;反而,我对他人迟了一个微笑,也会影响我的睡眠。

年3月19日周一阴气温降5°

今天偌大个屋子就只剩我,自由又孤单。

体力不错,已有健步如飞的些微感觉。我收拾花花草草。在花瓶上涂抹抽象画,给蛋壳画增添新造型。

下午,朋友来探病,我们熟悉也陌生。熟悉是以前的交情,陌生是我病后似乎对每一个人都重新认识。

瞬间,房间被花堆积,百合家族的各色花都来了。我喜欢一种不起眼的紫红色小朵百合,给它取名字:野百合。有一首歌叫《野百合也有春天》。插花,能让我愉悦。百无聊赖时,有赏心悦目的活干着,我哼着小曲。薰衣草全部住进竹编的筐里,明亮的紫照亮阳台的白书桌;六月雪,簇拥着挤进碧绿的广口花瓶,我开始喜欢很朴素的花,这是一个好现象;四头白色百合与水竹为伍,摆在窗台;野百合分成两束,大捧的安放在床头柜上,让梦里有花开;小束的剪短些,凌乱插在磨口玻璃瓶中,茶几上顿时明媚。在插花方面,我无师自通,艳艳鲜花,是最新鲜的春天。

友人还带鸽子和乌鸡,幸福来得突然又拥挤,让我差点忘了病痛。这份幸福满足,让我看到疾病就是对人的一种考验。看你有没有耐心等待,看你有没有信心活得坚强。

鸽子乌鸡都肥,与天麻*参炖。这鸽子乌鸡上辈子是仇人还是情人?同在砂锅中被咕嘟,这是一种什么因缘?楼下传来《恭喜发财》,喜庆得像过大年。人无病无灾时,日日都是好日。一刹那,我又流泪了。手术台上,我的眼泪都不曾流下,却被一瞬间的幸福击中。我的眼睛太深,看透世事无常;我的眼睛太浅,盛不住绕指柔情。

年3月20日周二阴气温降6°

谁说春脖子短,到现在,今年的春天还是若即若离。是不是春天也会生病,也需要休养?吹面的不是杨柳风,那沾衣的又岂能是杏花雨?

朋友说:

枝头红白草青青,

飞鸟不识纸鸢声。

知是细雨闹三月,

何又轻语问春风?

家里随处都有含苞鲜花,一派春意盎然。可我总觉得随时都有可能变成冬天。自从生病后,我对一切所说的美好都怀疑。

朋友留言:我今天去南海,祈祷你福如海;我还要去南山,要祝你寿比南山。读着读着,我乐了。我问福在哪里?寿又在哪里?这些都在鲜活的健康里。我想起七岁时偶然的事,右脚伤了一个牛眼大的伤,能看到骨头。可雨天我依然兴奋,穿雨鞋淌水洼,伤口上的纱布被泥水糊裹。那时快乐远远大于脚痛。儿时的病痛,真是隔靴搔痒,什么都不能妨碍我的快乐。

父亲出院。我出院,他住院,一周过去了,父亲的眼睛大了一圈,是瘦了。父亲在家学太极扇,或弹弹钢琴,翻翻老歌曲。家里有人气有歌声,就感觉满满当当。

我收拾花花草草。这个挪地方,那个换个水。母亲说我闲忙闲忙。为给花拍照,我趴在阳台上,透过水汽模糊的窗,看到女儿放学了,看着她走进小区。我去厨房煮饺子,明显腿脚下利索很多。刚出院时,女儿给我起绰号:虾米。对比之下,身体恢复得很快,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会,很感谢腿和脚,更感谢身体的协调配合。

我和父亲聊八卦五行,阴爻阳爻,说简单是八个名称,说复杂就是六四十个排列组合。父亲会分析卦象,我听着有趣味。父亲为我画阴阳鱼,第一次知道那扭曲的图形是鱼,还有双眼。我把鱼眼画错了位置,捂住伤口笑得前仰后合。晚上和女儿聊天,假想要有双胞胎女儿时,惹得她浮想联翩。

今天动得太频繁,腰椎酸痛。

年3月21--22日周三--周四阴气温降8°

暖气停了,太阳没了,气温直降八度。人间冷得不行。

有个朋友说:“上周去白雀寺,师傅说我一周之内将有血光之灾。我说最近流感很猖獗,师傅要保重身体。昨天我打篮球骨折,去卫生室买药时,看到师傅因感冒在挂针。”

啼笑皆非,我们都是凡人。

已经请了两周假,明天要续假。时间在吃了睡,睡了吃中过得快,可印象并不深刻。

女儿逗我:“

猪=吃饭+睡觉

人=吃饭+睡觉+工作+玩

人-玩=猪+上班

结论是:不懂的玩的人就是会上班的猪”

想想现在的我,既不能工作又不能玩,真得像猪。

人的痛苦来源于对现实的清醒认识,我既看到现在的自己行动不便,又看到一个月后仍然不能跑跳自如,还知道三个月后还要少干重活。我的失望,迷茫,孤单可想而知。

我手术前,母亲说:“上帝要给你灾难,首先要给你承担灾难的勇气。”我觉得我的勇气已承担当下的灾难。可今后时间慢慢消磨,我还会有足够的勇气可用吗?我不是杞人,我在忧天。我忧会不会变成温水中的青蛙,日子消磨人,滴水石穿。

年3月23日周五大太阳气温回升

太阳出奇得好,仿佛欠了大地债,晒得卖力。

我看《诺曼底登陆》《拯救大兵瑞恩》。很多时候,英雄主义就是一剂良药,它可以把生命的意义最大化。生在和平年代真幸福,小病小灾就好吃好喝的养着,真是福气。

昨夜,朋友尽力给我传递新信息。给我汇报杨二车娜姆近况。自恋女人在丽江的动态很阳光。毕了,她意犹未尽,选读马未都博客中的近期文章。我在电话这端把摩西、耶稣、马克思、弗洛伊德、爱因斯坦这五位犹太人又仔细思量一遍。西方,是他们的概念综合吗?普京落泪,资本主义在学雷锋。这些话题让我还能与世界有关联。骨子里,我还是热情的人,世间薄情于我只是一季花残,春季年年到人间。想到这里,我被自己感动了。想起曾经一个人的行走,人在路上最受历练。我今日所用热情怕都是那时的积攒。

又有一位朋友打电话。聊半个小时后才记想约她吃饭。我炒炸酱,菜码子不齐全,面擀得好,我们吃得开心。午后,坐在飘窗上晒太阳。我们喝淡茶,吃苹果,说闲话。说到尽兴处,她的笑声震耳,窗外的麻雀都惊了。我眯起眼睛看着阳光下的她,想起读书时我们一起去学校的那个午后。白云苍狗,世事恍惚。

在这一场病中,我还算坚强。从心理上讲,我并未当自己是病人。难得在我年轻的人生体验中,有这段特殊的日子。用日志把这段日子储存,再遇困难时以此自勉。

冬天终于走远,春天终会降临。

侯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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