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州行
戴信军
红军从这里走过
到岷州，一定要去狼渡滩草原转转，探寻历史的厚重；观看牧场的奇异；欣赏药乡的七彩。你看！犏牛、牦牛群乌云般漫过山坡，漫过河滩。乌黑强壮的体形风中挺立，悠游草原，与白云样羊群交织。我们正赶上一辆大卡车路边捉运牦牛，几个汉子短褂长裤，手执粗绳，驱赶着牦牛群。狼渡滩草坡黑云旋绕，似旋风如太极，一会儿旋向东，一会儿卷向西；一会儿旋向坡头，一会儿卷到湿地。黑云变幻形状，一波静止，又一波突起。汉子看准一头牦牛，将长绳猛地甩出，空中绳套如蛇舞。瞬间套住狂奔的牦牛头。牦牛前蹄跃起，后蹄乱蹬，硬被几个大汉拽住，拖拉中一点点逼近。牦牛的嚎叫声响彻河谷，引来一头强悍的大牦牛，从高坡逆向牛群冲向众汉子。它吼叫着，恫吓着，试图靠近被困的牦牛。几个壮汉拼命拉紧套住的牦牛头，抱住牦牛腿，降服着挣扎的牦牛。狂躁的大牦牛不离不弃，对着汉子不停移动身体。大眼圆瞪，鼻喷白气，尾巴乱甩，黑毛飘扬。朝外弯曲的尖利牛角斜着作牴状，阳光下闪过两道白光，蹄下的花草随着泥土飞溅。一个矮胖汉子慌得差点摔倒。面对渐渐被众汉子连推带拉上了卡车的牦牛伙伴，似乎它已忘了自己也处在被捕捉的危境中，全没了平日草原悠闲霸气的风彩。被装进卡车的牦牛安静了，不动了，都是一个头对一个屁股错开站立。牦牛群惊恐的远远观望，躲避着下一波被驱赶捕捉的命运。几头小牦牛在牛群旁乱跑嬉戏。
岷州是“花儿”的故乡，为黄土高原、甘南草原和陇南山地交汇地带，也是秦汉长城西起点。自古有“西控青海，南通巴蜀，东去三秦”之说。红军长征曾两次到达岷州，留下二郎山战斗，岷洮西战役，岷州会议重要历史遗址。这里又是秦汉边塞，有闾井镇的哈古古城等多座古城堡遗址。当年吉鸿昌血战狼渡滩；年羹尧西征在此驻兵；三国邓艾引兵从这里出关；李自成也发动了洮河之战。昔日马嘶剑影刀光，古战场烽火狼烟。今天狼渡滩牛羊遍坡，黄芪、当归、*参，山花烂漫。听路人讲，年羹尧的后人一支曾流放此地，我们的车拐进这个小山村，雨后泥泞的村路，只转了半圈。大树下一位牧羊的老人说：“我们村里80%多的人都姓年”。历史的烟云已消散，民间的传说更迷人。
红军爬雪山过草地，到达岷州第一个地方就是麻子川乡的旋窝村。我们有幸看到了这块神奇的地方，来到旋窝村的旋窝牧场体验生活。年9月17日晨。红一方面军突破天险腊子口进入岷州，于傍晚翻过达拉梁，来到旋窝村。毛主席在这里回望雪山草地，银龙盘旋，酝酿创作着诗词《七律·长征》。18日红军翻越扁鹿羔儿梁，下午抵达绿叶村。20日再出发，傍晚驻军哈达铺。29日在通渭县文庙街小学，毛主席用他那浓重的湖南口音吟诵了《七律·长征》：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旋窝村不大，群山环抱，山崖巉峻。花木掩映，药草遍川。草地一直延伸向雪山，远观似流动的绿色五线谱，夹杂着五色延伸向山谷，点缀着音符般的白色灰色蒙古包。交错的溪流，起伏的山坡，七彩花儿蔓延。牛马聚散，山羊成群，时隐时现在草丛花海间。天地似乎都朝着一个方向旋绕律动，河边崎岖的山道像白蛇样盘旋伸展。眼前仿佛正有大队的红军战士相扶互帮，拄着棍，扛着枪，背着锅，从对面草坡上走下来……凉风渗人，空中飘起了雨丝，云团腾旋，吞噬了大半个蓝天，太阳藏进乌云里。天地间世外桃源般的静谧，只有清风拂面。一条断断续续的小道通向远处的几座蒙古包，草地间野花丛丛团团，清香弥漫。脚踩在厚实的草坨上软似海绵般，低凹处渗出的水透着天空的云影。大家小心翼翼地踩着草地，有人挽起裤腿，深一脚浅一脚，不时有人腿脚陷进泥水里。遥想当年，红军从这片草地艰难走过，留下了串串历史的痕迹。蒙古包是搭在草地木板上的，高高的隔开了潮湿和泥水。我们和福州教授指导团队，及兼职副县长林善章等，围坐在挂着花壁毯的蒙古包里，享用着主人招待的大盘手抓羊肉。聆听岷县养蜂协会梅站长为大家介绍这里的黄芪蜂蜜独特的功效和发展。教授专家交流着各自的设想和扶植规划。一阵山雨袭来，外面白茫茫天际灰暗，顷刻蒙古包似鼓，声声震响。云团翻滚着从山腰落到草坡，忽高忽低，吞噬着万物。野花颤栗，草木匍匐。听说山下河水暴涨，我们匆匆告别主人，冒雨驱车离开牧场。河面是没有桥的，来时水清见底，鱼儿悠忽。现在却是滚滚黄流急浪。汽车开足马力冲向河道，击起排排浪花闪烁，车窗外，珠玉飞溅，天地混沌。
一百张笑脸，一百朵花儿
年8月，由岷县富民基金会甘肃岷县永辉农业发展有限公司、富平永辉现代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福州日报、岷县扶贫办、岷县教育局组织开展的“寻蜜计划——暑期关爱留守儿童公益活动”。走进岷县十里镇中心小学，西寨镇新兴小学，麻子川吴纳小学，为一至三年级名小学生，美术辅导、心理疏导、素质拓展。我们为每个孩子送来新的书包和绘画学习用具，让百名小学生过一个有意义的暑假。19日上午，艺术家走进十里镇中心小学，和学生共同艺术创作，让孩子们自由地画出心中的七彩花儿，心中的美丽家乡，眼中的岷县世界。组织者美院研究生毕业的戴倩说：“我们想通过孩子们的画，去表达这里的山水、花朵、蜜蜂，用艺术的方式讲述扶贫故事。用孩子们和艺术家创作的作品，以及‘寻蜜花儿’计划的文字记录、草图、影像、视频和后期再创造的包装设计产品，人物故事等形式，多维度地展示温情的帮扶发展产业。让农业获得价值，让农人获得自尊。围绕着艺术+互联网+公益+产业扶贫的模式来进行。”
一夜的细雨，两样的气温。岷州的天，几乎天天早上有雨，傍晚时而大雨，只有中午才见蓝天白云。一大早我们冒雨又赶往西寨镇新兴小学，和留守的儿童共同进行艺术创作。麻子川吴纳小学是最后一天去的，这里自然风光奇美，花草茂盛，云雾缭绕。小河村头流过，牛羊遍山坡。孩子们最愿意和真实的人相处，画家与小学生一同作画，得到的是乐趣和自信。我带着富平淡村镇中心幼儿园美术教师代欣的蜜蜂、花卉示范作品，还有我提前画好的两幅蜜蜂造型的色彩画，以启发三所学校孩子们的创作思维和大胆的想象力。让孩子们发现自己的天性，激发好奇心，想怎么画都可以。无论水彩、蜡笔、铅笔，画出的画都是很棒的，以各自兴趣理解，创造着心中的花儿和万物。虽然孩子们第一次用这么好的绘画材料作画，线条显得笨拙，色彩涂抹随情，却充满天趣本真和好玩。看到几位画家老师挥洒笔墨色彩，孩子们胆子也大了起来，多了自信。我和美院博士毕业的张华洁，为小学生轮流画像。这些父母大多时间不在身边的孩子，脸上绽开笑容。他们围坐一起，是那样的投入和快乐。华洁称之为“视觉场”。画家、老师、校长共处一室，这是一个学习理解和共享的大作品。我们以花儿的名义在这里寻找天然好蜜，让花儿幸福的绽放在孩子们的笑脸上。虽然每所学校只活动一天，但孩子们从开始的陌生拘谨，已经和我们交上朋友，互相看画、合影、谈体会，笑语不断。直到雨中依依不舍地送我们到学校门口，仍招手眺望。
在吴纳村牧场水墨写生时，村长和村人给画家搬来椅子，一起跟着观看作画。画家沉醉在忘形忘法忘我的水墨写生中。岷州画家漆军艺也同路相伴，和我们一起写生，感受着岷山洮水的壮美风光，探讨岷州山水的特色及笔墨意趣在画中的表现。张华洁一出吴纳村便激动地对人大孙明香副主任说：“我要做吴纳村名誉村长，干一番想干的事情。”这里山好水好人好，娃娃的神情打动了画家。没有感情是画不出这些画来的。
归途，孩子们纯真朴素的神情总浮现在我眼前，夜不能寐，写下这首拙诗，以记录在三所小学和孩子们一起画画的瞬间。
西寨、十里、麻子川，
中心、新兴、吴纳。
三所山村小学的孩子，
一百张动人的笑脸。
似洮岷河畔的花朵，
盛开在八月碧水青山。
无论阳光白云蓝天，
或是夏风细雨紫烟。
“寻蜜花儿”的人啊！
将点点爱意，
撒进留守儿童的心田。
娃娃用七彩画笔，
即兴涂抹心中的希望。
纯真、憨朴、快乐、清亮，
浸染着一丝生涩。
这才是最美的“花儿”，
山野飘香，
百花绽放。
——《最美的“花儿”》
戴信军作
“寻蜜花儿”的人
八月的岷县，百花飘香。中蜂在花丛间吟唱，酿造黄金样蜂蜜流淌，回报养蜂人的喜悦和艰辛。满山遍川的黄芪、*参、当归、洋芋、胡麻花……吸引着蜂儿把花亲吻。撒一路的爱，醉了岷山洮河。“寻蜜花儿”的双脚，丈量着高山沟梁。我们一行七人，出岷县城，在洮水岸边，过茶埠，走茶马古道。又来到秦许乡柏桦村，一片花香弥漫，蜂箱排排。有两人正在采蜜，天然纯净，让人垂涎。一幅水墨写生画记录下最初的感受。还有速写本里清水村朴实厚道热情的村民，八十多岁的老红军杨忠良。
汽车行驶在山水间，又盘上了云在山腰的杆杆梁。众人下车沿杆杆梁从山脊行去，周围青色的山峰皆在脚下。图案般的五彩山坡草地，延伸向远处的村寨。坡头草垛子映照蓝天。这里山高云低，阳坡间大片的蜂箱，星星般散落。蒙古包旁，白衣红裤女子在蜂场边采蜜边唱歌，头戴大圆帽遮着面，辫子长长的。旋律低缓的“花儿”便悠悠飘了过来：
青石河里洗韭菜，
拉上新蜂儿上斗来。
新蜂儿上斗斗笠圆，
把旧蜂儿丢得太可怜。
余音在山谷间回绕，两只黑鸟翔舞。忽然一群年轻男女，踩着猫尾草，从山坡拐弯处走上杆杆梁，拎着震山响，把“花儿”唱到白云里。白云携带着巨大黑影，在天地间涂抹人生。装满“花儿”的白云影子落在了山腰的房屋。老人听见了心中的“花儿”，想唱，却已忘记歌词。“花儿”的旋律溜进石板屋，又随着炊烟袅袅地飘向白云。年轻人渐渐走远了，消失在杆杆梁的尽头。
杆杆梁写生，云卷云舒，线条流畅。极处山塬沟壑在画家笔下显现，黑山头、白山头，全随了云的性格。从杆杆梁一路下山，岔道村居，古朴静幽。沿土台房屋高低错落。从泥泞坡道走下去，有养蜂人家藏在一片树林后面，小河边花草像图案缀在山坡。老两口守护着几十箱中蜂日夜操劳，却满面的春风。完成采访的同行，被老人送到麦秸场，看到我画大树下的村庄速写。老两口直夸“好看！秋天树上结满果子才好看。”老人头戴防蜂纱罩，里面显出黝黑的脸，女人怀抱的小孙孙笑得多甜。善良的人都是具有佛性的人。
翻过三千米地岔梁，行近百里山路，到岷县徐家寨，已近中午。山高河宽树茂。几个娃娃蹲在画前，看我坐在地上画水墨写生村景，问我为啥把山和树画得那么黑？有的娃娃拿起毛笔看得仔细，有的把各种颜料也摸个遍。白胡子老汉扛着锄头过来围着看。老妪弯腰拄杖也来瞧稀罕。山里娃娃好奇心大，聪明顽皮，为我写生时用手机拍的几张照片，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