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草生活
以前的村庄,所有的人们都要靠草药医治病恙,延续生命。往往,清明节一过,南太行山野的便开始猫咪起来,旧草被淹没,荆棘也抖落残叶,绿就成了新的主题。那些生长在高山草坡,悬崖上和荆棘丛中的传世药草们,被人用小铲子挖出来,装在荆条编的篮子里,再步行好多里的山路,拿到家里,药草身上都沾满了人的汗水,当然还有大地的气息和日光的温度。我总是喜欢看见它们,这些隐匿山野的灵性之物,自生下来,就怀揣美好的愿望,为人和其他生灵献身,为大自然的繁杂与众生甘愿“化作春泥更护花”“护得长生天地间。”
药草们深居山野,生存之地总是可以自我选择,生长的过程也自然自在,没有任何做作的成分。它们总是在村人放牧、种田和砍柴时候,不经意出现,有的头戴花冠,有的则一身素衣,有的藏匿甚深,有的在遍地摇曳。其中的一些,不小心被人踩了,它们也绝不抱怨和嘶喊,抖抖弯曲的身子,摇摇细长、椭圆或是宽大的叶子,重新站起身来,对着微风和阳光,继续自己的生命。
村庄四周山上,杂草、树木和黄荆最为明显,药草就隐身它们之间。人在村庄,基本上看不到它们,但它们可以看到人,还有人的房子、牲口、庄稼和炊烟。而一旦人需要它们的时候,它们不逃跑,一个一个地站在原地,对人的到来,对自己生命的即将结束,也不表示惊诧。在药草心里,这一切都是正常的,死不过是一次再生,一次短暂消失。它们不像人一样,在意家族的血脉和香火,一个人之后,还要生许多的人来延续门庭。药草不计较这些。它们的家族已经遍布天涯,深入众生。
村庄的山坡上盛产柴胡、桔梗、黄芹、荆芥、*参等等药草,如果把粮食、雨水、岩水、泉水和小动物都算上,说遍地都是药草一点都不夸张。可我总是觉得,以动物入药有点残忍。你想想,把一个生命弄死,摘其肝脏、皮毛或者全身为人类所食,这是一种什么行为呢?是有些残忍,可万物之间的关系,就是相克相生,你中有我,我中你有你的。药草深知,它们和人和其他牲畜之间的关系,是与生俱来的,也可以说是一种神圣使命。
先说*参,很多,生长在村庄田地边儿上,只要有点土壤,它们就毫不客气地发根和生长,与周边的茅草甚至庄稼争夺生存资源。人看见了,也不说,总觉得*参是药草,可以为自己治病。一旦和自身利益联系起来,人自然就宽容了许多。每年春天,种籽还没入土,*参就露出了脑袋,头儿颜色杏黄。舒展开来,与茴香叶子仿佛,大小和形状像极了鸡蛋的模样,上面有明显的纹理,深刻而又沧桑,有序却不杂乱。这大概是这种药草记录和展示自己生命和体态的一种方式,美、自在,充满自然的味道,也包含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玄机。
*参四月份开花,花为红花,不日凋谢。*参也长根,根才是入药的部分,如此来说的话,它们的叶子和花朵不过是一种摆设,或是向众草证实自己存在的一种手段,更为了人在需要它们的时候,不怎么费力就可以找到。我家房前屋后的旱地边缘,就长着很多的的*参,一簇簇地,在春天萌发,夏天茂盛,秋天时候就可以挖采了。据说*参有补血养颜和调经的作用。其根呈暗红色,用手一摸,满手掌的红,村里妇女秋时挖掘,用开水冲泡后,呈淡红色,饮服,据说很有功效。
柴胡喜欢长在背阴的坡面上,那里蒿草丰密,种类也多。所谓的背坡,就是日光照得不多的地方,土质肥厚,容易储藏水分。柴胡的茎叶青翠,至老不枯,闻之有香气,通人肺腑,牛羊喜食。根儿细长,年久者有虫噬,颜色黝黑,多直向下生长,根系单一,细若猫须。李时珍《本草纲目》说:柴胡根,味苦,性平,无毒。主治腹部胃肠结气,饮食集聚,寒热邪气。推陈致新。叶子可治突然耳聋,取之捣汁频滴即可。我小的时候,常去后山背坡挖掘,摘叶取根之后,晒干,转手卖给收药材的小贩,得到的钱,可以买铅笔和纸张用。
桔梗喜欢在山顶或阳坡杂草茂密处生长。根儿像小孩的手指,黄白色,八月时候方可采掘。掰开,可以看到它的细心,犹如蚁道。春天长苗茎,至秋天可长一尺多高。叶好像杏叶但比杏叶略长,四枚叶子相对而生,嫩幼时可采来煮着吃。夏天开出紫色小花,颇似牵牛花。秋后结籽。其根主治胸肋如刀割般疼痛,腹满肠鸣和惊恐悸气。
黄芹长在阳坡,阳光充足之处,即使石砾很多的地方,也有生长。这种药草,也可以直接泡水喝,主要功能是消渴。还可以和*参、柴胡、升麻同用。有些年的暑假,我替父亲放羊,在山上遇到黄芹,也会采挖一些回来。黄芹的茎叶很有趣,枝干粗、叶子小而圆润,放在家里,可以做盆景。
荆芥最常见,秋天,垦有坡地的山坡多有生长,春夏时候,荆芥长得和其他的杂草没有太大区别,叶子丰厚,身长一尺或者两尺之间,有成片成长的特性,一般会长在乱石较多的地方,秋天时候干枯,叶落,全身干,一折就折,头部有着数以百计的带刺的黑色小触角,人走过之后,满身都是。据说荆芥这学名假苏,叶子尖而细,春天时,荆芥的叶子有辛香味道,可当野菜吃。秋后干枯,长处细针状的籽粒,扎人裤管,非用手摘不下。其叶主散淤血、除湿痹、祛诸多风邪,利血脉,助脾胃。据说,吃了鱼后,不可饮荆芥水。
此外,村庄还有各种豆类、岩石、树木和各种水也可以入药。听祖父说,山上还产有一种价钱昂贵的药草,村话叫"五玲芝屎"(音),是一种鸟儿的粪便,多在数十丈高的峭崖之上的岩洞里,人要采挖,须等到鸟儿出去觅食时候。腰里拴了绳子,由崖壁而下。找到一窝,可以卖到十两银子。多年前,村人为了挣钱,多舍命采挖。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五灵脂,其实是寒号鸟的粪便。这种鸟,常在悬崖上坐卧,且喜欢在枯死的柏树根周围排便,天长日久,就成了一种药材。
当我得知药草的存在,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也很感恩那些发明草药的先贤,他们的仁慈之心与美好德行,使得众生受益。许多年后,当我再回到乡村,或者在其他地方的荒野漫游的时候,发现药草,心里就腾起一阵亲切,看着那些药草在大地上的寂寥成长,也会觉得一种人之为人,置身于大地上的幸福感。也有很多时候,生病了,就喜欢找中医,吃中药。总觉得,中药安全,也安心。每当草药入口再进入身体之后,我就恍惚觉得,诸多的枝叶、根系和果实,在身体内不住摇曳,以至于灵魂都觉得枝繁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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